“赤诚?入天界后,他除了管管望川域守兵之事,又干了些什么?整日里谱曲弹琴,饮仙琼酿,神情恹恹。申绿赜恶言相向,他才想起拿苍生黎民的幌子下界平乱。如许心不在焉,本帝又怎么告诉他,我们的盘算?”
“以苍生黎民为幌子?”东华圣君微微吁了口气,心底是不认同的。
“话说回来,望川仙君瞧神仙眼光不错。接到您的命令,他不问原因,便派无名散仙傅功曹偷偷前往望川域。百里北压根没将他的行踪放在眼里,只顾盯着望川仙君。而望川域由泫芷与傅廉引导,分兵两处,请来云神雾神,以云雾为障眼法,让西北方向和西南方向的百里北属兵迷兵道中,不辩南北。只有百名属兵误打误撞冲出望川域地界,也被泫芷与傅廉伏杀。后来西北与西南方向百里北属兵臣服穹苍帝,此事干得漂亮。”东华圣君说。
穹苍帝点头:“如果,本帝知道他当时派傅功曹去望川域,定不认同。但他若派沉路或单灵品去望川域,百里北必然起疑,或道途伏击,或尾随行事,也许不能及时赶至望川域。你说,望川仙君伤春悲秋,可是明白吾等图谋?演了一场大戏?”
东华圣君扬了扬眉,口中无话,心中想:“以自己的性命演场大戏,望川仙君这赌注押的这么大?”
“你去灵霄宝殿看下鸿钧老祖是否有事需善后,若料理完毕,你与老祖且回去休养。今日多亏你们,替本帝向老祖传达谢意,三日后庆功。”穹苍帝催促。
东华圣君退出寝宫,并未听命去灵霄宝殿,而是绕道去了舒啸宫。
望川仙君危急,宫中小仙们个个愁眉不展,沉路与单灵品守着汤药,甘棠仙与灵感圣君正在畅意厅中焦急等待。见到东华圣君抬步入了畅意厅,两仙君忙起身行礼。“怎么不进去?”东华圣君问。
甘棠仙撇撇嘴:“帝后衣不解带,伺汤奉药,我与灵感圣君进去,终归不太好。”
灵感善君心中忧虑:“帝后如此做派,若望川仙君转危为安,又当如何面对?”
东华圣君闻言,也不答话,兀自进了望川仙君寝屋。申绿赜坐于床旁,深情望着尚姜。东华圣君快至床前,她方才发觉。
“望川仙君如何了?”东华圣君问。
“挺过今晚,医仙便说性命无虞了。”
“如此情势,帝后有何打算?”
“能有何打算?他醒来后,才能盘算以后。”除了尚姜转危为安之事,现在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,她的心。
东华圣君点头,而默默站了一会儿,又开口说:“帝后相信奇迹吗?”申绿赜目光始终在尚姜身上,似乎没有理解他话中含义。
“我们,都要相信奇迹,望川仙君明日便会醒来,而你在此,终有些不妥。让本君与灵感圣君、甘棠仙在这儿守着,而我的副将风瀛现正在畅意厅,请你与他去一趟灵霄宝殿,有些话要尽早说,有些事情要尽早筹谋。”
“可我想先等尚姜醒来。”其他的事,她现在压根儿没心思去想。
“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。今日百里北起事,众神心中惶恐,若明日你还在此处,众神知道该怎么想?若望川仙君醒来,如何面对你?当时他能想的只是如何保护你,可他已然经不起这般折腾了。还有,穹苍帝的颜面,你便全然不顾了吗?三界之主,横生此番笑料,往后又如何威慑三界?”言毕,望川仙君转身去了畅意厅。
她不想离开,她怕一旦离开,万一他有个差池,那可怎么办?她不能冒这个险!东华圣君说的或许有道理,但她现在脑子很乱,脑子一片浆糊。那些权衡应对,曲线救人,她尽数都不想管。管什么三界格局,管什么天下大势,管什么权谋算计,尚姜正因为算无遗策,她与他方才虚耗了那么时光。可如今他却不知能否挺过来,或许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那么可怜的一丁点,她怎舍得离开他?她刚刚看清他的心意,也刚刚看清自己的心意,原来他从不惧生死,从不惧,从不畏权势,原来他的心中不只有苍生,不止有万民,还有她。
那日,他越爬越远,她的心却越靠越近。那日他的话如此虚伪,那句‘还望你念在往日情谊放过我’,让她悲从中来。那日,她无所选择地让穹苍帝生,可若他就此死去,她亦绝不独活。她无法原谅自己,选择让他去死。她无法习惯,从今往后没有他的每一分、每一秒。若今日他挺不过去,她又当如何?她不敢去想。
他刚到天庭时,她对他冷嘲热讽,她能瞧出他的伤心。正因为如此,每见他一次,她便刺激他,诉说她与穹苍帝的恩爱缠绵、卿卿我我,又以帝后身份威压于他。她当时想的是,若非如此,怎报他将她做了箭盾之仇?若非如此,又怎么消磨她对他的刻骨恨意?尚姜初时对他那么痴情,而后对他又那么绝情,她怎能不恨?
见到那双琉璃娃娃,见了他的那半封情书,她不愿相信。他向来文采斐然,足智多谋,攻于心计,难分真假,所以她与穹苍帝双双离去,掩目不看,遮耳不闻,他在人间这许多年的相思蚀骨,刻刻在心。可灵霄宝殿之上,他说着贪生怕死的话语,却做着无畏生死的决定,那样的他,让她心痛莫名。他想保她至最后一刻的深情,让她潸然泪下,又视若珍宝。
尚姜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,她赶紧用毛巾给他拭去额上虚汗,轻轻换:“尚姜,一定要争点气,活过来,到时我便嫁给你。”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,他的呼吸渐趋平缓,申绿赜轻轻握住了他的手。沉路端上药,申绿赜接过药壶,让沉路退下了。
已经喂过这次药了,她明白青铜尖嘴壶用处不大。尖嘴壶可从口或鼻喂药,但流速有些快,尚姜喝进去的并没有多少。仙药宝贵,申绿赜怕用量不够没有疗效,所以还是遣走沉路,用老方法亲自喂。他的药,却每次都是她先尝到味道,她都已然习惯了。无论甘甜或苦涩,她都不以为意。以前她喝药可都是要用梅子清口的,可现在她将药一小口一小口抿在嘴里,一口口喂给他,她一丁点儿不觉得苦,反而漾上来丝丝甜蜜。
他们之间,确实有许多美好的片段,值得她永留心间。他们之间,尚有许多情话,她未说出口,也定要说给他听的。喂完药,替尚姜擦完脸,她轻轻吁了口气,却见东华圣君领着灵感圣君与甘棠仙,一同走入屋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