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风行羚,则是在傅玉棠告退的那一刻,起身陪同她行至殿外,准备亲自护送她出宫。
不料,傅玉棠却婉拒了,只道:“有福禄公公护送便可,阿羚不必客气。”
闻言,风行羚也不勉强,点了下头,温声道:“那你路上小心。”
傅玉棠笑着应了声好,在福禄的陪同下,慢吞吞地往宫外的方向走。
比起行色匆匆的往来侍从,此时此刻的她更像外出游玩,连步履都带着三分慵懒,七分悠然。
偶尔驻足,欣赏廊下新开的花朵,偶尔侧耳,聆听枝头清脆的鸟鸣,一派闲适之态。
福禄安静地跟在她身后,距离不远不近,正好落后她半步,见她一路走走停停,也没出声催促。
只在她驻足赏花时,默默退到一旁,为她挡去有些灼人的骄阳,或在她凝望宫墙飞檐时,悄然挪动半步,替她隔开远处可能扫来的窥探视线。
他像一道沉默而可靠的影子,将她这片刻的闲适妥帖地护在中央,仿佛无论她想在这宫道上流连多久,他都会这样一直陪下去。
一如既往的妥帖,却也藏着微末的私心,只愿这条路再长些,时间更慢一点,让他能在这虚假的平静里,多陪她走一段。
就算二人之间没有交流,就算只是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,枯燥地感受着同一片阳光的暖意,听着同一阵穿廊而过的风声。
然而,于他而言,这已是命运难得的馈赠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她独处过了。
自从上次二人开诚布公地交谈过后,二人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再也无所遁形,以至于双方无法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。
是以,即便近段时间,她日日进宫,他们亦少有交谈。
可以说,除了必要的招呼之外,二人无任何交流。
对于这样的结果,福禄早有预料。
甚至,十几年前被送入宫的那一刻,他就有所觉悟了。
作为西鸣眼线,大宁的卖国贼,他比谁都清楚,自己走的是一条有进无退的绝路。
当他选择背弃家国、成为西鸣的走狗时,就早已将“忠义”二字碾碎在脚下,自然也再配不上任何人的信任与温情。
众叛亲离,是他注定的开场;
身败名裂,是他付出的最低微的代价;
死无葬身之地,才是命运为他亲手刻下的墓志铭。
至于留一具全尸入土……
这是叛国者,所能幻想的、最慈悲的结局。
而今,他正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上绝路。
或许是今日,或许是明日,又或者是某一个无人察觉的深夜,他便会迎来命定的终局——或许是一杯鸩酒,或许是一柄淬毒短刃,又或许是某次“意外”,京郊的乱葬岗便会多出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。
野狗啃噬,秃鹫盘旋。
什么都存不住,什么都剩不下。
如同一颗卑微又不起眼的水珠蒸发于烈阳之下,再无痕迹。